【大家說】葉櫓：自由與自律

葉櫓

盧梭有言：“人生而自由，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?！贝苏Z似是表達他對人生存的無奈之感，但仔細一想，他其實是道出了一個十分真實的道理。

的確，人是應該“生而自由”的，但是人的生存又不是可以絕對獨立存在的。馬克思把人定義為“社會關系的總和”，就是從社會存在的角度來判斷人的存在意義的。所以完整地理解人的自由，應該是一種有限度的自由，自由如果無度，則必然會導致社會的混亂。

自由一詞的出現，最光輝的莫過于法國大革命時的口號：“不自由，毋寧死?！辈贿^據我的觀察和思考，這個口號的煽情性和鼓動性的意義較強，在革命時期或許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，而在和平穩定的社會環境下，它是沒有什么特別重大的價值的。

首先，在和平穩定的社會環境下，人們的人身自由和精神自由，是可以得到基本保證的，人們不會輕易地用“毋寧死”的號召來鼓動對“自由”的維護。而且從人的實際生活狀況來看，人們也不會因為有某些方面的“不自由”就輕易地以死抗爭。所以，“不自由，毋寧死”這樣的口號，除了在法國大革命的環境下起到振聾發聵的作用之外，在和平穩定的環境下，人們不會輕易將之付諸實踐。

我這樣說，絲毫不意味著對自由的輕視。恰恰相反，我認為自由是人的生命意義和價值的重要標志。一個沒有人身自由和精神自由的人，形同行尸走肉，是談不上有什么人生價值和意義的。

問題在于，人作為“社會關系的總和”的性質，決定了他的“自由”是要受到多重因素制約的。而且作為社會的成員，你在維護自身的自由時，必須有一個前提，就是你不能以自身的自由去妨礙別人的自由。否則，別人必定會因為你妨礙了他的自由而反過來使你“不自由”的。譬如曾經鬧得很兇的廣場舞，肆無忌憚地高聲放音樂，看起來是鍛煉身體的自由，可是卻成為擾民的一大公害，自然就會受到廣大群眾的反對。

在一個文明的社會里，人們如果真正想要享受到自由的生活狀態，必須是在一種互相尊重和平等的地位中才能建立起來的社會風氣。而這個前提，就是每個人都應該具備一種自律的精神約束。所以我認為，自律是人對自身的社會責任感的認同。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，必須時刻考慮到自己的言行會產生什么樣的社會后果。在處人處事時，必須顧及對方的感受。只有你尊重別人，別人才會尊重你。所謂的“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”，“將心比心，胸懷若金”，這都是我們在社會生活中與人相處時必須遵守的一些原則。

誠然，由于當下社會風習所受到的歪風邪氣的侵染，人與人之間的內心隔閡日漸增加，以致我們的社會秩序存在著蛻化的傾向。但是作為一個向往文明追求美好的人，我們還是不能面對這些消極現象無動于衷的。特別令人憂慮的是，一些人僅憑一己之私而在網絡上大放厥詞，公然宣揚人與人之間的互不信任，甚至以此作為處世原則來“教導”別人。老實說，我每每聽到這樣一些“理直氣壯”的所謂“處世原則”時，真的在為他們慚愧和擔心，難道他們能夠真的以為，按他們那一套“處世原則”奉行不誤，就會生活得美滿幸福嗎？

我當然也不是不明世事的“無知天真”，但是我愿意相信絕大多數人是內心善良而懂得自律的。所以我才在這里饒舌一番，希望人們在珍惜自身的自由權利時，切切不要忘卻了自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。

作者簡介：

著名詩評家，揚州大學文學院退休教授。